想象力和創造性的東西,很有感染性。我們每天都要忙于習慣了的事情,但是世界上還有一些人,是在忙想象出來的問題。
今天我們已經非常習慣了的東西,比如用戴眼鏡來解決近視的問題,剛開始想出來的時候有人同意嗎?
中間經過怎樣的改變,最后得到了多數人的認同。這些都是樣板,是想象力和創造性的工作。
如果要延長這種感受,可以拿投資打個比方,我知道有人有能力有預算,卻找不到地方投資。
投資要做投還是不投的決定時,要考慮什么?考慮這種技術、這種產品有多少人會買。想買的話,多少錢?如果很多人想買的話,市場和社會將有怎樣的反應?
比如眼下的打車軟件,有多少出租車汽車公司抗議。好多新技術不單是科學上行不行、技術上行不行、產品上行不行、市場上行不行,還要看社會行不行。這些全包含在投資里,是決定把資源放進去時要考慮的東西。
汽車發明的時候,可以上街,但是前面得有人引導,速度不能比馬車快,否則就是不正當競爭,這是在產業史上發生過的事。所以一個新的想法要變成產品,要變成人類社會生活中的組成部分,真是過五關,斬六將。
很多問題事后看都很輕松,比如剛才提到的近視眼鏡,仿佛天生就應該這樣。但還原到當時,還原到任何一個給我們帶來巨大福利的產品剛開始的時候去,都有剛才說到的困境。
怎么知道很多人買了以后社會能接受呢?會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情。
不管什么樣的科學技術,它在經濟特性、社會特性上有一個共同的特點,就是不完全知道答案。不知道或者不完全知道未來前景的時候,也要做出決定是否開發應用這項技術。
這也是中國經濟要面臨的東西。常說中國經濟是追趕經濟,發達國家有的東西,無論是國防還是民用,如果自己沒有,我們就上馬什么樣的項目。
追趕經濟追的都是已經可以看到的發達國家的東西。隨著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,有些事情就變得不那么確定了。
當然,我們現在跟發達國家的人均GDP還有一段距離,追趕的決策還要做,但是從現在開始,我們可能要準備應對不完全知道的問題,鍛煉有沒有做決策的能力,有沒有行為的能力。
最近這些年有很多事情都是事先想不到的。舉個例子,“十二五”規劃的時候誰想到網上買東西會形成今天這樣的規模?
當時有好多專家的意見,看了好多的經驗,但就是沒想到現在網上有這么大的零售額,一個沒想到帶來很多的沒想到。
網上銷售猛增,零售商店空下來了,中關村的電子樓空空如也。沒想到的事來了。那現在準備“十三五”規劃,對不知道的事情有空間嗎?還是看見了以后再說?
我們習慣于指哪兒打哪兒,是追趕經濟的方法,F在可能要把一個問題提上日程,對不太知道的事情怎么看?我認為這是我們真正應該向美國這些項目學習的。這些項目將來能不能成?
每個人很有信心,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并不完全知道。所有車都飛起來了,空中就會擁堵。一定都會飛起來嗎?不一定。這種情況下什么資源支持他們做到這個程度呢?一個原因就是有清楚的所有權。保護所有權之所以重要,是因為對錯都有人負責。
合約也重要,很小的公司可以造上天的飛行器,就是跟很多公司連接起來,靠的就是合約技術、合約意識。這樣就可以花很少的生產力,而且在我看來可以減少風險。一旦哪塊出現失誤,損失也是有限的。風險投資非常重要。
為什么那么多PE、天使投資、種子投資,就是分散去嘗試。你也不完全知道,我也不完全知道,但是有一條是清楚的,你看對或看錯都要承擔結果。
中國現在作為一個追趕型的國家要兩手并舉,一方面要集中國家的力量,這個模式現在看也沒有理由完全放棄,但是還要準備另外一只手,應對沒有把握回答的問題。
日本曾是第二大經濟體,最好的時候表現非常好,但后來所有的奇跡都消失了,它的教訓需要吸取。準備第二手,從什么地方開始呢?可以從美國開始,從觀念開始,從一部分人開始,從一些組織開始。(來源:bwchinese,本文為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教授周其仁在“中美創新巔峰論壇:美國積木式創新與中國機會”的總結發言。)